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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 | 王宏图:批评,融合感性和智性的可能途径

王宏图 西飏 中国作家网 2023-03-12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今日批评家


王宏图(拍摄时间:2002年)

王宏图,上海人,在复旦大学和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获得文学硕士和博士学位,现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日本京都外国语大学客座教员,德国汉堡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著有长篇小说《Sweetheart,谁敲错了门》《风华正茂》《别了,日耳曼尼亚》,中短篇小说集《玫瑰婚典》,文学研究专著《都市叙事与欲望书写》,批评文集《快乐的随涂随抹》《眼观六路》《深谷中的霓虹》《东西跨界与都市书写》等,并译有J.希利斯·米勒的《小说与重复》。



我的批评观


批评:融合感性和智性的可能途径


王宏图

一道深渊在脚底下裂开。

1892年10月,意大利地中海畔的名城热那亚,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年仅2l岁的瓦雷里和家人正在此地度假。这时他已在法国文坛崭露头角,他的名字在“人们的舌尖唇旁飞舞”,并获得了马拉美、于斯曼等前辈名家的器重。正当人们期待他振翅腾飞之际,一场意想不到的精神危机降临到他头上,这使他息影诗坛长达25年。

起因是一场偶发的情感危机。与年轻的瓦雷里邂逅的罗维拉夫人激起了他疯狂的爱情:这纯然是瓦雷里一人的单相思。他们素不相识,也不曾交谈过。瓦雷里痛苦而惊惶地发现,和别人一样,他自己身上也存在着这样一股桀骜不驯的力量,在它无情的冲撞下,理智的大堤顷刻间化为乌有。

但这仅仅是开端。情感上的危机使瓦雷里对自己的前途重新进行了思考。从少年起就潜伏在他身上的感性与智性的冲突此刻也白热化了。的确,他已部分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诗人,一个艺术家,像希腊神话中的竖琴歌手俄耳甫斯那样,赋予周边的世界以和谐的色彩,让万事万物感应共鸣。但这便是全部吗?艺术能包罗万象吗?这时,瓦雷里感到了深深的不满足和饥渴。

这是对知识和智力活动的饥渴。智性和诗性虽然同处人的头脑之中,但却位于针锋相对的两极。如果说诗性趋向于创造,智性则渴望认识,渴望将全宇宙化为任它捕捉、剖析的对象。这一冲突不仅仅存在于瓦雷里一个人身上,而且是人类精神活动的内在特性,自意识、精神活动产生之日起,便与人长久相伴。意大利哲学家维柯在《新科学》中对这两者的差异作了精辟的论述:“诗人可以看作是人类的感官,哲学家可以看作人类的理智。”“按照诗的本质,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既是崇高的诗人,又是崇高的哲学家。因为哲学把心灵从感官那儿拖开来,而诗的功能却把全副心灵沉浸在感官里。”

这似乎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但人们总是从貌似不可能的事情中寻找可能的契机。于是种种融合感性和智力的尝试一刻也没有停止过。20世纪上半叶出现的以奥地利作家穆西尔的《没有个性的人》为代表的所谓“精神小说”便是这一尝试的结晶,它运用杂文体,将叙述、议论和抒情融为一体。而昆德拉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感性与智性融合的产儿。

我觉得,文学批评也是使这两者融合的一条可能的途径。作为艺术的一个门类,文学重在展示、呈现、宣泄,那么批评无疑是智性活动的产物,它旨在阐发、解释。但文学批评由于谈论的是感性极强的文学作品、文学现象,因而它有可能超越感性和智性各自的局限,使作为智性活动的批评本身充溢着感性的丰富多彩,使智慧的节奏在感觉的脉搏上轻盈地舞动。

然而,这一切也仅仅是可能。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02年第5期




批评家印象记



心灵悸动的写作者

——王宏图印象


西飏


对王宏图最初的印象来自他的一些篇幅简短的对当代小说的评介文章,尤其是在陈思和先生主持编选的《逼近世纪末小说选》当中的一些篇什。显然,在那貌似温和的文字背后存在着一副别具一格的眼光。比如针对我的有幸被他关注的一篇小说,王宏图说:“仿佛它是一个精巧玲珑的工艺品,但如果稍一碰触它便会碎裂开来:这正像作品中弥漫着的那股淡淡的诗意……这只不过是虚拟化的情感与感受。这仿佛是许多艺术品共有的命运:美丽,但也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境地。”作为一个写作者,那些业已完成的文字仿佛是掷向虚空的,往往永远也听不到回声。但这一次,当我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心底竟有些被撞到的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我和王宏图实际上已经在几年前有过一次邂逅。某天夜晚,我被朋友带去了徐家汇附近的一家住户,王宏图正借住在那里。记得在他打开的电脑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颇有福克纳的风格。之后不久,他便远渡重洋,去美国留学了。所以,当他学成回国,在杂志上频频露面时,我竟以为这是两个有相同名字的人。

我注意到被王宏图着重提及的那个身在异国的冬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一年的冬天特别漫长,大雪袭击了大地,将每一个角落掩盖得严严实实。我当时的情绪陷于一个几乎无力自拔的沼泽带中。”正是这样的内外交困,使得王宏图竭力去寻找“突破口”。而他向自己发出的提问则是:我为什么不写作?这是个颇为奇怪的问题,因为这已经是1994年之后的事了,而王宏图早在1989年就获得了硕士学位,他的专业研究以及评论写作早已在所谓的文学圈内有了一定的位置。然而,王宏图居然以为,他的写作还没有开始。

痛苦、焦虑、烦躁、心灵的困境……类似的词汇并不陌生,而且频频在很多人的自我表述中出现,在我看来要么太抽象,是某种装饰性的标签,或者又太具体,只是一些世俗的功利的需求得不到满足之后的扭曲。很多时候,我以为多数人都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痛苦和焦虑,或许它们早已经远离了我们的精神生活。就像我们以旁人的目光去观察王宏图,他既可以随波逐流,也可以勤勤恳恳,在学院温室的环境中他本可以心安理得地生存下去。事实上这也必然是他未来必然经历和承受的。如果一切是不可能改变的,那么痛苦是否是无谓的呢?然而王宏图说:“别人的目光是一个圈套,它将你格式化,形成一个固定、令人厌恶的影像。”是谁在厌恶,别人吗?不是,显然是旁观的目光使得王宏图对自我产生了厌恶。

王宏图有一系列关于都市时尚的文章,他是敢于闯入那些“禁地”的少数勇敢者,而且他既没有被炫目的景象或惊吓或沉醉,也没有匆匆地拿起批判的武器进而去消解或解构。他始终是参与的,是身临其境的,虽然他仍然保持着一份清醒,却没有刻意去保持某种必要的距离,更没有去维持自己的所谓的身份。所以,现代都市的景象在王宏图的文字中得到了延续和展现,它们颇具有创作性的模糊和多义。或许,别人会以为他陷得太深,以至于忘却了剖析和批判,显得犹疑和模棱两可,甚至有些沉醉。但我却很欣赏这样一份存疑和悬置,因为这既是坦诚的,也是需要勇气的。

其实,保持对当代文学作品的关注,常常被说成是做功课。因为是功课,显然就有被动的成分。多数的评论家都经历了做功课的阶段,这个阶段过后,他们往往会放弃这种劳作,转而在自己已经形成的思想框架内编织理论的网络。但王宏图却一直都在继续做着这样的功课,而且可能仍然会持续下去,因为维持他的这种热情的,并不是一种借题发挥的策略,也不是对话语权的觊觎,在我看来,是他对鲜活的作品总是有着一股迷恋和嗜好。这种感觉也许我们很多人都曾经有过,但是始终保持而且丝毫不减弱,就难能可贵了。

王宏图对当代作品的评介也带有一贯的参与性,正因为是参与的,所以很少带有先入之见,他的阅读和评判多具有邂逅和即时的特点。或许有些作者总是迫切期待能得到抽象的结论,希望评论者能将他们原本模糊的不擅长表达的内容转化为箴言、警句、谶语,以得到醒目惊世的形象。但我倒是很愿意读到王宏图的评论文章,因为它们总是让我体会到感性的一面,让我觉得文字不仅仅是凝结在纸面的黑色的印痕,而是随时都会在知遇者那里得到激活。

虽然王宏图曾经把自己的写作称作是“快乐的随涂随抹”,但在我看来这个写作者却充满痛苦,心灵的激动和情感的反复折磨着他,却又令他的文字以令人不可捉摸的方式表现出来。这样的写作者,理应是可以让我们期待的。


(西飏,时任职于上海市作家协会)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02年第5期




延伸阅读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我的批评观》

张燕玲,张萍 主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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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编辑:邓洁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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